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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烽火 (第十九卷13-24)作者:教授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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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4-25 01:57: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教授乙
第十三回 祭天
祭壇被設在一個離壺口不遠處一座半高的山峰上。祭壇共分三層,象徵天地人三才。七個供桌,置於頂層,呈北斗七星形狀,與天上的北斗七星相呼應。每個供桌上,方方正正擺放著九個祭盤,為九宮格局。太乙神數的特點,便是順九宮流行,獨不入中宮。供桌周圍,分列八個香爐,其中早有三少主特意為祭天焚的香。祭壇的外圍,則有八個童子,分立於八門方位。八門者,開、休、生、傷、杜、景、死、驚也。每個童子手上持一個火把,將整個祭壇照亮。
此時,殷紹著一身玄色道衣,正披頭散髮、手持一柄桃木寶劍,圍著北斗七星形狀的供桌轉圈,口中則念念有詞,想是什麼特別的符咒。北斗七星者,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在斗身的頂端,便是北極星。小師太馮令華身著一身灰色僧衣,正靜靜地坐在北極星的方位,一動不動,只是微閉雙眼,口中默念著經文。
林兒等觀禮諸人,則被安排在了離祭壇十幾丈遠的另一個山峰上。此峰略高於祭壇,便能借著火光,將那祭壇中的情況盡收眼底。除了識樂齋諸人,軍中的一些不參與戰事的閒散武師、本地的一些好事百姓,也聽得這祭天的盛事,紛紛爬上山來觀禮。
不過,武師和農民的表現卻大不相同。武師們多是些江湖上的混混,不敬鬼神久矣,對這神叨叨的東西並無崇尚。他們一邊看,一邊就在小聲嘀咕著這祭天到底是個什麼把戲,出語多有不敬之處。與之相反,當地百姓就要樸素得多,許多人都是自帶了蒲團、盂缽等物上得山來,既要秉承祭天的靈氣,亦要在大雨真的下來時,取了盂缽接雨,帶此等福雨回家,必可保一年的吉祥如意。
與此同時,陳慶之早已命前軍統領楊大眼、左軍統領慕容白曜、右軍統領慕聵,率領麾下人馬,向壺口塢堡中的宇宙幫發動攻擊。雙方前幾天便交過一次手,義軍人多,但宇宙幫有火弩的武器優勢,雙方實力平分伯仲,難分上下。現在,祭天借雨已經開始,只要能向老天爺借到大雨,火弩的優勢便蕩然無存,那樣的話,陳慶之這三路義軍齊發,必定就能衝破宇宙幫固守的壺口關隘。
現在,整個戰場的人,全都看向了正在祭壇上念咒祈禱的殷紹。
這時,殷紹手中已擎著一張符紙,在桃木劍的幫助下,符紙向天,他的口中也開始大聲地念誦起符咒來:
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這正是東晉《抱朴子》葛神仙的九字真言。伴隨而起的,是八方八童子,同時舉起五色繒旗一副。殷紹劍指向天,大喝一聲:「風起!」
隨他音落,劍尖符紙被驟起的大風吹走,五色繒旗亦被吹起,順著大風舒展開來。
大風,真的起來了!
觀禮的眾百姓們,無不高聲呼喝:「神風來了,神風來了!」就連剛才還將信將疑的江湖散客們,也感受到了陣陣吹來的涼風。風起過後,自然就是雨下,難道說,這雨真的能借得到嗎?閒散客們已經有人下了山去傳播剛才看到的一幕。
唯有林兒小聲對檀羽道:「這大半夜的,又在這山頂上,沒風倒是怪事了。也不用祭天,風自然就會起來的呀?」檀羽則捏捏她的手,笑而不語。
祭壇上,殷紹卻不停手,又祭起了一張符紙,繼續著他祭天的動作。口中則又是一聲大喝:「轉!」
此咒一出,他腳下的祭壇竟真的開始緩緩轉動起來!伴隨著的,祭壇上的供桌也開始了轉動。供桌本是擺成北斗七星樣子,此刻就如同七星的四季旋轉一般,真的對應著四季變化。
百姓們見此神奇一幕,如同平日裡見慣的天上繁星,此刻竟全落在了對面的祭壇上。這不是殷紹把天上的七曜星官請到凡間,為他祭雨助力嗎?百姓們交頭接耳,都在猜想,這旋轉的祭壇,最後將指向何樣的命運。
隨著祭壇旋轉的殷紹,仍在仗劍施法,同時咒語發出:「雨霽從天降,雲露自地生。有露便無雨,萬物皆有成。露散!」
「散」字一出,童子們手上的火把竟同時熄滅,炸開一圈白霧,像是露水真的散盡了一般。
就有閒散武師真箇去找了樹葉、草叢觀看,果見物候乾燥,不見平日裡「潤物細無聲」的感覺,當即大呼:「真是神了!」百姓們紛紛圍觀,立即對殷紹掌天控地、五鬼莫測的神通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有人趴在地上,不住磕頭,拜服這神明之機。
當然,林兒還是在小聲唱著反調:「嚴冬剛過,物候乾燥,有露水才叫怪事呢……」
百姓們可管不了這麼多。那義軍中的兵卒本也多是當地百姓,聽到了這樣神奇的事情,他們攻打宇宙幫的士氣便加倍的旺盛,喊殺聲也更加猛烈。而那宇宙幫中,亦多是丁零的奴隸,這時便紛紛擔憂起來,等一下,會不會大雨真的被借了下來。如此士氣的消漲,讓雙方攻守的平衡也被打破,大眼率領的前鋒部隊,眼看便有攻破山寨的架勢。
與此同時,祭壇上的殷紹正加倍運轉著法力,祭壇的旋轉也越來越快。忽然,只見殷紹臉色肅然,雙目圓睜,劍指向前,一聲高呼:「大雨何在!」
旋轉的祭壇被這一聲吼叫,竟立刻便停了下來。停下的同時,供桌擺成的七星形狀,其斗柄正指向了正南方向。
殷紹見此情狀,皺眉掐指算了起來,口中則念道:「求戰用『傷門』,傷門在南。九天玄女有言,背孤擊虛,一女可敵十夫。妙哉妙哉!」念罷,當即吩咐手下童子道:「快去回稟大帥,大軍向南後撤十五里,再重新發起進攻,則大雨必至!」童子聽聞確切,當即前往。
戰場上,陳慶之得了這指示,猶豫難決,道:「大眼的前鋒部隊眼看就要拿下,此時後退,豈非坐失良機?」三少主則在旁勸道:「殷紹此言必有妙用。夫君還是遵其意思是為上策。否則雖然拿下了此戰,若讓義軍損失過重,日後要前赴吳堡作戰,也是相當艱難的。」陳慶之想想也是,便吩咐手下,按殷紹指令,放棄進攻,向後撤退。
正在浴血作戰的大眼得了這指令,大惑不解,親自跑到陳慶之的中軍大帳質疑。陳慶之卻毫不妥協,只是喝道:「違我帥令者,軍法從事!」大眼無奈,只得鳴金收兵,向後撤退。同時,司馬靈壽指揮的一干斥候則迅速行動,開始偵察對方的應對。
那邊廂,宇宙幫眾眼看就要被攻破陣地,眼前的大軍卻突然撤走,一時有些茫然。再加上細作傳來的殷紹神奇的表現,那描述繪聲繪色,讓其統帥不得不相信,若眼前的大軍真箇退後十五里,再重新組織進攻,則大雨必定到來。到那時候,真箇是要潰不成軍了!念及此處,其人也不及細想,便趁著對方撤退的當口,組織人馬,迅速向吳堡方向回撤,希望在後方重新建立防線,守住新一輪的攻擊。
而陳慶之的人馬則在退後十五里後,迅速回身,如離弦之箭一般,重新衝上了壺口陣地。大眼揮舞手中長槍,沖在了最前面,他們摧毀宇宙幫已然離去的大寨,收拾了其中因其倉皇出逃而無法帶走的物什,便繼續向北衝鋒。
又衝過了幾里,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四野竟真的飄下了毛毛的細雨!祭天借雨,真的借下來了!
眾兵卒見到此一景象,如同見了天神下凡一般,狂野的歡呼,伴隨著的,是他們向前瘋狂地衝擊。他們要秉承上天的意旨,拿下眼前那些殘暴的宇宙幫敵人!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其實那根本不是雨,而是一處瀑布濺起的水汽。
第十四回 空村
這正是殷紹真正的目的。
當他得知,只要讓宇宙幫的火弩受潮,其人便能不戰而敗。他立刻就想到了壺口大瀑布,這個天下聞名的景觀之所以聞名於世,正因為它的「大」。幾十丈的瀑布,濺起的水汽幾里外就能感受到。只不過,宇宙幫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不能靠近壺口大瀑布以防武器受潮,所以他們緊守住距瀑布不算太近的塢堡,自然不會受其影響。
然而,壺口大瀑布之所以能形成,乃是這黃土高原特有的地理環境決定,此處溝壑縱橫,黃河水從山原瀉入山溝自然就形成了瀑布。除了壺口大瀑布最為壯觀有名以外,在這九曲黃河中尚有多處氣勢較小的瀑布存在。殷紹提前讓軍士們探聽明晰,自然就想到了利用「祭天借雨」的把戲,讓宇宙幫自己主動進入瀑布的水汽能夠得著的範圍。
不管是義軍新招的鄉兵,還是來自中原的下層閒散武師,其實都不是見過多少世面的人。即使他們就生活在附近,亦多是世代守著一個孤村,極少出門,所以他們也未必對瀑布的地理分布十分了解。有這樣的基礎,再加一些神叨叨的東西,以及劉乙、陳季他們竭力一宣傳,哪還會哄不住他們,自是一百個心服口服。
有了這樣的助力,大眼率領手下一路追擊,便將早已一潰千里的宇宙幫後撤之兵打得七零八落,沒有被砍殺的,則全都繳械投降。還有不少人自願加入有神靈保佑的宣夜幫,從此棄暗投明,對抗曾壓迫他們這麼多年的宇宙幫元老院。
這一戰下來,義軍不但損失不大,還擴充了自己的實力,人數由原來的兩千多,竟擴到了近四千人。繳獲的火弩、馬匹和其他軍需物資更是不在少數。陳慶之一面命和其奴帶人仔細清點戰利品,合理分配到三軍,一面將戰果立即向靜輪宮、荒土盟通報。同時,三軍迅速完成整編,準備北上,攻占吳堡。
祭壇附近觀禮的人早已撤走了。林兒卻領著識樂齋諸人跑到了祭壇上,她很好奇那祭壇是怎麼轉起來的。
此時,殷紹已經脫下了道衣,回復到儒士打扮,手中的桃木劍,也換成了他習慣的那柄摺扇。見到林兒來問,殷紹這才笑呵呵地道:「我也是得了上次宛城那陣法的靈感,讓十幾個壯漢在下面托著一塊大石盤。我讓他們轉,他們自然就轉,我讓他們停,他們自然就停。」
識樂齋諸人終於瞭然,所謂的祭天,都是殷紹事先的安排。此時見識真相,原來一切都是偽裝出來,諸人這才相視一笑,心中感嘆其妙計無雙。
黃龍卻跑到令華身後,一把將她抱住,笑道:「其實也不全是假的啊,至少小尼姑阿姊念的經肯定是真的。」林兒則道:「還真是。難怪殷紹非要千里迢迢把小師太叫過來護法,若不是小師太念經那虔誠的模樣,這祭天的把戲,怕是說不準就要被人看穿了。看來小師太才是最要緊的人哩。」令華被黃龍抱著,又得林兒這番讚美,連忙低下頭,小心地念起「無量壽佛」來。
此戰過後,林兒叫尋陽、仙姬留在義軍中暫候,陶貞寶經令暉勸,也留下來照顧仙姬。其餘諸人,則繼續上路,他們要遠赴汾陰,去勸說寶珠公主改變策略。
陳慶之得知了林兒等人的行動,便派了大眼率領他手下的一千義軍前來保護。陳慶之說,據吳堡傳來的消息,進攻宇宙幫的靜輪宮和荒土盟分別被阻在了孟門和磧口塢堡兩個關口,進退維谷,畢竟那裡是宇宙幫派重兵把守的,要想輕易攻下,並不容易。現在義軍雖擴充到了四千人,但其中人馬魚龍混雜,一時難以形成戰力。眼下要緊的事,就是訓練這些人馬,讓他們儘快適應嚴格的軍規軍紀,這樣才能去和更加強大的吳堡的敵人作戰。訓兵的事,自可交給劉乙、陳季他們負責,不勞大眼操太多心。而在這之前,大眼正好率軍去汾陰開一趟小差。
林兒當然明白,這也是陳慶之在為大眼創造條件。寶珠公主常年征戰,最重視的便是英雄般的人物,讓大眼在她面前展示英雄的風采,這樣才有可能俘獲佳人的芳心。
不過,自從趙郡出發,一路真的是舟車勞頓,諸人都沒怎麼停下來,如今再度出發,大家都感到了身體的不適應。就連一向身體最好的蘭英,也悄悄和林兒說,她這個月的月信也推遲了。林兒知道,再這樣折騰下去,諸人非一個個病倒不可。所以到了皮氏縣附近,她便讓念雙去找個村子,讓大家暫時安歇幾日,調整好身體狀況,再繼續上路。念雙找了個名叫「岑家村」的村子,在一座山上。諸人便緩緩上了山,來到這岑家村中。
這村子並不小,其中足可容納幾十戶人。可是諸人到時,卻並未見到有人在其間走動。
黃龍跑到村子中央,用她清脆的嗓音喊道:「請問,有人嗎?」連喊了幾聲,卻無人應答。黃龍奇道:「難道是一個空村?」又跑到一戶人家的小院前,見院門並未合上,便徑直走了進去,這才見到散落一地的蘇木、紫葉等物。
「難道這家人出了什麼狀況?」黃龍有些不明就裡,回頭去問隨後走進來的檀羽等人。
檀羽走過去,撿起地上的一片紫葉來看了看,道:「像是突然離開的。你們看看?」說著,又將紫葉遞給身後諸人。
到令暉手上時,令暉很快就明白過來,說道:「我記得這汾河地區有一個最著名的小吃,叫五色糯米飯,是他們每年三月三節時必須要吃的傳統食物。他們用五種顏色的染料將糯米染色,就形成了這種顏色非常鮮艷的食物。這裡的蘇木、紫葉,正是用來染色的原料,想是這裡的主人正是在製作五色糯米時,突然發生了什麼意外而離開的。」
檀羽聽完她說,皺著眉,想了半天,方道:「正在製作過節用的傳統食物,卻突然離開,顯然不是主動的,而是受了什麼脅持。阿雙,你們幾個快在這寨中仔細搜索,看看是否能找到一絲線索。」
念雙、雙妹、木蘭、令華等當即前去,將整個村子翻了個遍,沒有找到任何一個人,就是連一條狗,也沒能找到。整個村子,竟像被屠戮了一般死寂。
「可若是遭了土匪,那也應該有搏鬥的痕跡才對啊?這裡沒有一絲打鬥過的樣子,更沒有血跡,什麼樣的土匪,能這樣不留痕跡地把整個村子全部劫掠?」檀羽這「斷案第一」,此時也對這離奇的場面無法解釋了。
林兒也是皺眉道:「阿兄,你怎麼到哪裡都會發生案子啊?以後你還是待在家中,哪也別去最好了。」
檀羽愕然道:「林兒這是說的什麼話,好像這些案子都是我做的一樣。」
林兒搖搖頭道:「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還說來此借住幾天,沒想到又遇上這沒來由的麻煩。阿雙,你們再去別的村子看看,是否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念雙幾個便又四散著去到附近幾個山頭的村子,其結果竟和岑家村一個樣,俱是在村民毫無還擊的情況下,統統消失。林兒又讓念雙去到皮氏縣的縣衙打聽消息,誰知縣衙對此事竟一無所知,也沒個人去報案什麼的。望著這一個個空蕩蕩的村子,檀羽也只能喟然興嘆了。
第十五回 煽情
林兒諸人只能到州縣去住了幾天以緩解疲勞。由於村子位於偏遠,縣衙對於其民失蹤之事也是愛莫能助。所以,諸人只得將這件事情記下,若日後有機會,再詳加稽查。
待一行人休整穩當,身體也逐漸恢復如常,這才繼續上路,向汾陰方向去。
馬車又走了五六日,這才到了汾河邊。據令華說,寶珠公主的駐軍,便在這汾河北岸的北鄉。
林兒先派了令華去找高長恭,沒半個時辰,令華急急地跑了回來,稟道:「楊施主正和一個丁零人在舌戰,師兄讓林小君趕緊過去。」諸人也不耽擱,便隨了令華前往。
果然,在汾河岸邊,楊懿正和另一個人在爭吵著什麼,高長恭和幾個不認識的人正在一旁圍觀,汾河的河風吹在那些人身上,衣襟隨風飄蕩,竟有幾分巍然而立之感。不過,諸人找了一圈,倒是沒見著寶珠的身影。
林兒還不及細聽其人舌戰的內容,便去抓著高長恭詢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高長恭一回頭,見諸人到了,表情立即從嚴肅變作輕鬆,向諸人一禮,方道:「師父、師叔、師娘,你們可算到了。這幾個人是丁零敕勒部族長李文通和他的幕僚,因為出征龍空山的事和我們發生了分歧,所以才在這裡舌戰。」
「哦?」林兒還有些不解。
「是這樣的,公主的人馬一共分為三部分,一部是她自己的親軍,約兩萬人,一部是副伏羅部族長阿伏至羅的人馬,約五萬人,一部就是這個李文通的人馬,約三萬人。雖然總共有十萬人,但其實能征戰者,不過十之一二,其餘大部都是老弱殘兵,抑或這兩個族長的舊人。現下,阿伏至羅主張觀望,李文通主張激進,公主則偏向於李文通的意見。然而,一二萬的可用之兵,恐怕還沒去到龍空山,便被消滅殆盡了。我是苦勸無用,只好讓楊師弟出馬。這不,他正和李文通的謀臣劉芳舌戰著呢。這個劉芳,號稱自己是崔隱儒的寄名弟子,實力相當了得呢。」
隱儒、博陵崔氏宗老崔綽,羽、林二人當然知道,那也是位列七大族宗的人物,與檀羽、楊懿二人的師尊狂儒李孝伯並稱「雙儒」。這劉芳對楊懿,正巧便是「雙儒」後人之爭,這可也算有趣之事了。諸人聽完這番介紹,便興致沖沖地過去,仔細聽那二人的舌戰。
這時候,舌戰已進入相持階段,雙方互不相讓,一時陷入了僵局。
只見那劉芳正臉紅脖子粗地指著楊懿吼道:「俗語講: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這些魏人如何能體會我們丁零人痛失家國的悲苦?你可知,我們有多少兄弟姊妹正在遭受宇宙幫的奴役和踐踏,這大好的土地,只能讓一群禽獸霸占。而在這個時候,你卻叫我們稍安勿躁,你這魏人身上的血性都哪去了?一個個孬種,你們被南朝人欺負,自己不知道反抗,就勸別人也學你們。難道說,如果我睡了你的女人,你也這樣說嗎?若是,那我只能罵一句:你個慫男!」
「嘻!嘻嘻!」楊懿看著劉芳氣急敗壞、吹鬍子瞪眼的模樣,竟不生氣,反而像個小女人一樣,掩嘴笑了起來。
劉芳滿以為他如此相罵,那是把一個男人的尊嚴都罵沒了。任何一個男人,最無法容忍的怕就是戴綠帽了吧,對方就算是天王老子,這時候也應該怒起反擊,誰知楊懿居然學起女人的模樣。劉芳又氣又急,便續罵道:「這廝果然是個沒臉沒皮的傢伙,跟你說話,真是無端污了我的嘴。」
他想來是已經罵了半天,卻都找不出更多的罵詞,一張臉急得通紅,卻又拿楊懿一點辦法都沒有。楊懿只是半帶嘲諷、半帶戲謔地耷拉著腦袋看著他,就是不發一語,似打定了主意不回他的嘴。
這時,黃龍笑嘻嘻地跑了過來,拉住楊懿的手,問道:「楊阿兄,你怎麼光顧著笑,不說話呢?」楊懿見是她來,這才像是來了精神一般,身子立時直了起來,回道:「這不正等著你來幫忙嘛,嘿嘿。」
劉芳見楊懿突然轉變笑容,又見他二人手拉手,便猜到兩人多數是情侶,當即像找到攻擊點了似的,嘰道:「嘿,這倒好,自己的女人就在左近,聽到別人污辱自己的女人,居然還無動於衷,你這廝恁地沒血性。小姑,勸你早些離開了他,否則以後可要後悔莫及。」
他見楊懿不為所動,就以為黃龍比較好欺負,所以先打黃龍的主意。可此時的黃龍,舌戰功力陡進,又豈是輕易會被戰敗的。聽到劉芳的話,黃龍先是學楊懿掩嘴笑了幾聲,這才回應道:「楊阿兄還沒結婚呢,哪來的他的女人呀?你是說我嗎,可我還小,只能叫小女,不能叫女人哦。」
黃龍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甜美乾淨,雖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也讓久經戰陣的劉芳暗暗心驚。黃龍卻不管那許多,只是續道:「還有哦,你剛才那話也不對。你說我們魏人不了解丁零人被侵的悲苦,如果這樣說的話,那我們上萬的魏人來幫丁零人復國,又算什麼呢?我們的義軍前幾天剛占領了壺口,接下來,就要直取吳堡。這樣的勝利,可是將士們拿命拼出來的,他們可不會煽情,戰場上也容不得煽情,一煽情命就沒了。聽說你們也要趁我們魏人吸引宇宙幫主力的同時進攻龍空山,試問,若沒有魏人,你們這趁虛而入的計策又將如何實施呢?」
那劉芳哪想到這樣一個十來歲的小女,說起話來竟這般頭頭是道,他一時還沒有適應,所以黃龍說完話時,他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楊懿適時地接過了話頭,開始他的反擊:「小美女這個詞用得真好哩,『煽情』。什麼是煽情呢?就是平日裡說得天花亂墜,真打起仗時躲最後面的那種。記得在涼州打仗時,高阿兄曾和我說,打仗就是死人。管它什麼正義不正義,反正我只知道,打仗就要死人。說那麼多大義凜然、冠冕堂皇的話有什麼用,如果最後丁零復國了,老百姓卻死光了,那復了國又有何用?當然,貴族們才不會管這個,他們只要自己大片的土地和莊園,才不管下面人的死活。可是在我看來,真正的為將之道,就是三個字,少死人。只有用最優秀的策略、最精密的布置、最集中的精神、最高昂的士氣去戰鬥,才能少死人。煽情只會增加死亡人數,沒事,最好別煽情。」
他剛說完,黃龍就拍手道:「楊阿兄說得真好!難怪剛才你不搭理他的話呢。」
楊懿終於臉露一絲不屑,道:「在涼州打仗時,比這難聽十倍的話我都聽到過,如果罵幾句就有用,那也未免太幼稚了。」直到這時候,他身上的男人血性才徹底顯露出來!
他二人這樣一問一答,似乎並沒有指摘誰,可那劉芳聽在耳中,當真是比最惡毒的罵人話還要中傷更狠。他二人的意思很簡單,你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你就是書生誤國、百無一用的。劉芳想還口,可任何的用語,除了更加自取其辱,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誰叫丁零的軍隊在宇宙幫面前總是節節敗退呢。技不如人,便只能投子認負。劉芳無奈地搖搖頭,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第十六回 燒山
一場舌戰結束,高長恭這才將羽、林二人和那邊的幾個人一一介紹。原來其人中為首、一副精悍模樣的,正是李文通。在他手下,除了劉芳,還有一干謀臣武將,倒也算得是人才濟濟。
高長恭又向李文通介紹道:「和楊師弟站一起的,是我的師妹黃龍,她可是北朝朝中大員步六孤家的女子,也是舌戰一道的高手呢。」
李文通聽完介紹,這才撫胸向眾人一禮,道:「原來是名門之後,難怪剛才聽她們二人的口才,俱是擲地有聲,有年頭沒聽到這樣精彩的舌戰了。據說你們識樂齋最厲害的高手是紅玉先生和火娘子,這徒弟都這樣厲害了,師父的實力更是可想而知。劉芳,今天你也只能甘拜下風了。」主子都發了話,那劉芳也只好忍氣吞聲,不敢再多說什麼。
李文通又道:「剛才二位說得沒錯,如果貿然進軍,的確只會損失慘重,難有什麼建樹。大軍出征,一定要妥善地布置才是。不知道諸位對於此次作戰,都有何高見呢?」
高長恭回道:「按我師叔的意思,進攻龍空山最近的道路就是從吳堡出發,所以攻下吳堡是當務之急。目下,北朝的三路大軍已經對吳堡形成圍攻之勢,如若丁零的軍隊也肯前赴幫忙,則大事可成。」
李文通沉吟片刻,道:「其實對本王來說,跟著公主,還是跟著諸位,都是一樣的。能夠讓本王的部下少一些損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可現在本王既是受公主節制,那還是要以公主的意志為準。而我又聽說公主和水心仙子鬧得有些不愉快,不願去參加北朝義軍,這卻如何是好?」
高長恭道:「王爺放心,我師父他們既然來了汾陰,就一定能讓公主回心轉意……」
「師兄,大事不好了!」高長恭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了遠處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眾人循聲去看,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五官端莊、舉止合儀,她蹙眉時更有我見猶憐之感。諸人中倒有不少人認得她,正是當初在紫柏山因與闞爽偷情,險些被執行火刑的小尼姑李元。這時候的李元早已還俗,穿上丁零女子慣常穿著的緊身上衣,更顯出她細緻的身段,那當真是美極了。
高長恭和令華自然是早見過她了,高長恭見她急著跑來,心知必有大事,便問:「怎麼了?」李元還未站定,氣喘吁吁地回道:「師姊她帶人去前方偵察,結果在寨湖附近遇到宇宙幫的人,被困在了那裡。」
高長恭忙回頭去看林兒:「師叔,怎麼辦?」林兒也不細想,便問李元:「你知道他們被困的具體位置嗎?」李元點點頭,道聲「知道」。
林兒立即安排道:「阿兄,你和阿嫂、蘭陵、黃龍、楊師弟、阿雙、雙妹留下來再詳細了解一下北鄉各方的情況吧,其餘諸人隨我去救公主。」
當下,就由檀羽和林兒各領人馬,分乘龍鳳行屋行動。
先說林兒這邊。大眼率領著他的麾下五百人,迅速向寨湖方向去。韓均已被派出去偵察情況。木蘭則駕著鳳行屋,馬車內坐的是林兒、令暉、令華和李元四女。座中四女全都經歷了當年紫柏山的舊事,算是故人了。這時候,李元正在說著她近些年的經歷。
當年在紫柏時,令華和李元就一直關係很好,兩人都是孤兒,單純而無邪。只不過李元姿容美麗,所以遭到了無良僧人的侵犯。跟著寶珠離開紫柏後,李元就一直在寶珠身邊過戎馬生涯。寶珠對她很好,一直稱她是自己的親小妹,所以丁零人都管她叫「元公主」。丁零人說,寶珠公主和元公主一樣,都會給大家帶來幸福和快樂。
一路走,李元也將寨湖附近的情況和林兒說了:早些時候,師姊接到消息,說宇宙幫的重要元老木雁正在寨湖附近活動。你們可能不知道,那個木雁就是發明雷公藤的人,是屠殺丁零人的罪魁禍首。師姊對其恨之入骨,聽到消息後立即就率人去了寨湖。可是,不知那木雁是不是故意引師姊過去的,師姊他們剛到寨湖,就遭遇了伏擊。師姊無奈,只能派了一小隊人馬突圍出來報信,她自己則率人上了附近的黃連山,居高臨下地防禦。
剛說完,就見前方一騎飛至。韓均在馬上高呼:「不好了,宇宙幫正在放火燒山,公主的人馬被困在黃連山中下不來了。」
馬車上的令華、李元二女聽到這消息,急得花容失色,連聲呼喚:「師姊!」
林兒忙勸道:「你們別著急,我覺得沒那麼簡單。此地離黃河、汾河都不遠,地方潮濕,聽李元說,那黃連山就在寨湖邊上,必是大量水汽蒸騰,那麼山上的樹木也會因潮濕而不易燃燒。既是這樣,要放火燒山也不容易。二郎,他們是如何放的火?」
韓均剛剛見黃連山有火焰燃起,急切間只顧著趕緊回來報信,哪想到要去看點火的方式。聽得林兒問,他只能茫然地搖頭,引得木蘭又是一陣罵。
林兒沉吟片刻,方道:「如何點燃樹木,我覺得搞清楚這一點很重要。二郎再去偵察,務要將對方的所有布置細節全部看清。」韓均「哦」了一聲,再次飛騎離去。
林兒又問令暉:「阿姊,快想想辦法,不管火怎麼被引燃的,我們總得想辦法上山救人啊?」令暉皺眉道:「我只知道,要想防止被火燒,只有用麻布負於背上,撲滿石灰、石膏等物,再澆滿水方可。只是,那也必須要有勇士敢於冒死衝上山去,林兒覺得,那些我們臨時徵召的鄉兵,有這樣的膽量嗎?」
林兒聽她此言,抿著嘴不置可否。旁邊的令華和李元已經迫不及待地表示:「我們願上山去救師姊!」
正在此時,鳳行屋卻突然停了下來。林兒忙掀開車簾,卻見大眼帶領著幾十個義軍攔在了前面。林兒忙問:「怎麼了?」
大眼向林兒一抱拳,用他洪亮的聲音回道:「聽說寶珠公主被困山上,我等特來領命,願衝上山去救出公主,請主母應允!」
林兒看了看那些鄉兵,問道:「燒山之時,濃煙密布,上去了可能就下不來。你們不怕死麼?」義軍們齊聲答道:「不怕!願為公主賣命!」
林兒這才明白,這些人雖不是丁零人,卻也常年經受宇宙幫之苦,對於寶珠公主堅持率眾抗敵的事一向感佩在心,此時聽說公主有難,自然便要請纓赴死。
林兒當即朗聲贊道:「你們都是了不起的勇士,我謝謝你們,公主也謝謝你們,大眼也謝謝你們。如果未來大眼能娶公主為妻,請你們每人都喝一大碗喜酒!」
義軍們聽她此言,登時一陣歡呼,個個都顯出慷慨赴死的決心。大眼當即領著他們去收集石灰、水桶等物,準備一到那黃連山,便上山救人。
不多時,韓均又回來了,這次帶回了確切的消息:「那宇宙幫在黃連山下聚集了千餘人,一直在向山上扔一種罐子,罐子會突然炸開,然後周圍丈余的樹木都會被引燃。我揀了一片被燒焦的樹皮,主母看看?」說著,便將一塊燒黑的樹皮交到林兒手上。
林兒接過來看了看,又仔細一聞,當即驚呼:「石炭!好狠毒的伎倆。」
第十七回 強攻
石炭,即煤炭,是三晉地區最富藏的一種燃料。早在兩漢時期,煤炭就被發現可以用作燃料,那時候被稱為石墨。只不過兩漢時期煤炭的使用尚不廣泛,並不是主要的燃料來源。魏晉南北朝時期,由於冶鐵業的迅速發展,以煤炭作為燃料成為大勢所趨。
在煤炭中加入一些易燃的樹脂之類,就能製作成固態的燃燒劑,用於戰場中,這就是後世凝固汽油彈的前身。這種武器的威力在於,一旦炸開後,會有大量的燃燒碎片四下飛濺,這些碎片都具有極高溫度和粘著性,能夠粘在動植物體表持續燃燒很長時間。如果人和動物在燃燒過程中掙扎,則會讓火焰越燒越旺,最後痛苦地死去。由於其殺傷力大、成本低,所以很多戰爭中都有使用的記錄。
林兒雖然並不十分清楚宇宙幫從後世帶來的這種武器的具體製作方法,然而至少對於石炭冶鐵是非常熟悉的,畢竟她的夫君就是這一行歷史上最頂尖的天才。她當然也知道石炭製成的武器威力有多大,此時,她正回頭向諸女簡單解釋,然後道:「這武器威力太大,如果強行對抗,我們必定損失慘重,一定要想辦法智取。」
林兒說話時,眼神就一直看在令暉身上。這一路走來,令暉一直是其貼身謀士,所以林兒也總是習慣地拉著令暉一起行動。每每遇到困難時,林兒就會坐到令暉身邊,等待她的睿智來解決所有問題。
可是這一次,令暉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只是說道:「除了強攻,要在短時間內找到智取的辦法,似乎很難。」
「強攻?我們雖然有震天雷和從宇宙幫那繳獲的火弩,可裝備這些武器的,一百人都不到。大多數人手上都是自製的弓箭,射個兔子什麼的還行,要去和對面全副武裝了石炭和火弩的宇宙幫對抗,這不是雞蛋碰石頭嗎?」
「兵家之道,不在武力高低。歷史上那麼多以弱勝強的戰例,原因其實都很簡單,有備勝無備。只要我們能妥善地準備,敵人武力再強,也不會是堅不可摧。」
「這個道理我也懂。可那宇宙幫肯定都不是傻子,他們設計將公主誆到那黃連山上,他們也知道有人突圍出來求援了,那他們會沒有準備嗎?我不相信。」
「這正是我說要強攻的原因。他們一定預計到了會有人來救援公主,他們也一定已經準備好了圍點打援的策略,並為此準備了最強的火力。可是林兒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們製作石炭的材料應該不太容易找到,所以顯然不便宜。這樣一來,我們如果能有效地消耗掉他們的石炭數量,不就能減弱他們燒山的威力,從而變相地保護公主嗎?」
林兒聽完令暉的分析,這才恍然大悟,高興地連連拍手道:「對呀,這叫李代桃僵。一旦我們強攻,他們一定會以為我們是要以最快速度去營救公主,於是他們也會用最強的火力來阻擋我們的進攻。而他們卻哪裡知道,我們只是要消耗他們的戰鬥力,打一場持久戰。」
「兄長,」林兒忙向馬車外大聲吩咐,「組織你的手下,將準備好的石灰等物、再配上一些硬木,製成簡易盾牌,來抵擋火弩和石炭攻擊。把你的人全部分散開來,兩人一組,一人拿盾牌、一人射箭。有震天雷的,第一時間全扔出去,不要吝惜手上的武器。總之,要給對手造成我們大兵壓境的感覺,讓他們以最強火力還擊。只要能堅持到他們的火力變弱時,我們就算勝了。你明白嗎?」
大眼略想了想,便一抱拳,朗聲道:「主母放心,此戰用我,必勝而還!」
說罷,他便領著手下一千義軍,飛速向前,直奔戰場而去。
那寨湖和黃連山離汾河北岸有幾十里,大軍走了一二個時辰,便進入寨湖的範圍。此地處於丘陵地區,叢林密布,一向是匪盜橫行之所。而此時,數以千計的宇宙幫眾正將一座並不算高的山峰團團圍住,有人在向山上投擲石炭,有人則手持火弩,全神貫注地在旁警戒。
這時,大眼的人馬已經整裝完畢,每兩人一組,全都披上了厚厚的自製簡易盔甲,提著水桶,裡面裝滿的水,可以隨時撲滅身周的火焰。按林兒的吩咐,他們已經四下散開,潛藏在了周圍的密林中。在這樹林裡,抬首不見天日。若非主動示出形跡,否則極難被發現。而義軍的兵力主要來源正是當地農民,平日裡慣常在密林中穿行,十分熟悉周遭環境。所以一千人就這樣緩緩地向宇宙幫人馬靠近,卻並未被發現。
大眼在西北戰場也算是沙場老將,上次帶兵征涼州,已積攢了豐富的戰鬥經驗。再加進入識樂齋這些時日,他時常向陳慶之、令暉、蘭英、殷紹等討教作戰策略,此時的他,已從一個單純的悍將,蛻變為了膽大心細的真正勇將。
這時候,義軍緩緩向前,他則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前方動靜。密林中視線阻擋,看不清敵軍的蹤跡。但好在有韓均不斷地來回偵察,讓他能準確知道敵軍的具體方位。除了眼觀六路,為將者還需耳聽八方,因為許多埋伏都是看不見的,但卻能用耳朵發現他們。一路行進,他也在計算火弩和弓箭射程。對於火弩,陳慶之和殷紹早就研究仔細,對於其射程、上匣時間、穿透力等,都有準確的數據記錄,也知道多厚的硬木板,就能阻擋其弩箭透過。
義軍兵士們躲在自製盾牌後,小心前進。大眼交待過,連呼吸都要三口並作兩口出,絕不能喘大氣。所有人俱是神情惶惶,無人敢大意。三百步、一百步、五十……
「張弓搭箭,射!」突聞大眼那高亢渾厚的聲音發出,話音一落,數百支箭齊齊射出,箭端直指幾十步外的宇宙幫眾!與之伴隨的,還有幾十聲劇烈的爆炸聲響,那是震天雷的轟鳴。
同時,對面呼嚎之聲也跟著響起,夾雜著的,是指揮部下還擊的命令。幾百支火弩、和著石炭爆炸所發出的脆響,便向義軍呼嘯而來。
那石炭武器威力絕非等閒,其爆炸後散開的點點火星,一沾到周圍樹杆上,立即發出「哧哧」的燃燒聲來。若那東西沾到肉上,真是難以想像會是何等慘狀。
不過,有備勝無備,義軍早已準備好用來阻燃的石灰、石膏等發揮了絕對作用,再加其上沾滿的水,由一個人始終舉著,讓齊射一輪的弓箭手們躲在其後,所以並沒有多少人受到石炭傷害。
大眼見對方一輪攻擊結束,心中默念著對方火弩裝匣的時間,待到快要完成時,他又是一聲斷喝:「弓箭手,再射!」
弓箭上弦可是瞬間完成的事,當下躲在盾牌後的弓箭手們再次起身,又是一輪齊射向宇宙幫射去,就有不少裝匣未完成的被弓箭射中,一人一弩倒在地上。
如此反覆施為,雙方連續七八個回合。宇宙幫見義軍這廂火力極猛,想來是要以最快速度戰鬥、救出公主,他們又見弓箭是從一個巨大的扇形飛來,想是來的營救人馬數倍於己,所以也無保留,將己方的火力全開,誓要阻止對手的進攻。
而這,便正中令暉妙計!
石炭畢竟有限,火弩的威力在這叢林中也難以完全發揮,雖然雙方人數相當,但宇宙幫竟是沒能占到絲毫便宜。就這樣又堅持幾個回合,他們的火力便開始減弱,想來,火弩將要不足了。
大眼正等著這一刻的到來,當下一聲長嘯,高呼道:「眾軍隨我向前,救出公主,我請你們喝酒!」說罷,便第一個沖了出去。
第十八回 造謠
一向驍勇的大眼,揮舞著彎刀沖在了最前。這時候,正是火弩裝匣的空檔,宇宙幫根本來不及反應,幾十步的距離,大眼的人馬眨眼間便衝到眼前。一場浴血廝殺,瞬間展開。
義軍眾有大眼身先士卒,個個如狼似虎,在這樣生死肉搏的時候,一切戰法戰術,都不再有用,一切武藝絕學,都比不上不要命的。義軍們丟棄弓箭,拿起彎刀,面對只有火弩在手的宇宙幫眾,這便是群狼戲獨獅,前者完勝。
當勇氣被激發,勝利的希望就在眼前,每個人,都會奮勇爭先。
這場絞肉似的大戰,持續時間並不長,宇宙幫見對方兇猛異常,與平時見的丁零軍隊並不一致,只能放棄陣地,收拾殘兵,向後退卻。
大眼見宇宙幫戰死者十之七八,只餘二三百人撤走,當下也不追趕,便喚手下:「願與我上山救公主的,隨我沖!」
說罷,又是他第一個,舉起自製的盾牌,擋住山前的火勢,毫無畏懼便衝進了火海。其身後,幾百個義軍兵士竟沒人異議,全都跟著就沖了進去。
遠處,正在寨湖邊一座山峰上坐觀此戰的林兒只能感嘆道:「得此等勇將,何愁天下難平?」
過了約小半個時辰,就見大眼抱著一個少女衝下山來。他的盾牌早不知去向,身上衣衫也盡數除去,露出沾滿血污的鋼筋鐵骨,那上面,還有幾處正被灼燒。但他似全然不知疼痛,只是抱著少女拼了命地往下沖。那少女身上衣衫亦被燒得完全破損,露出熏得發黑的皮膚,裡面正向外淌血水。若不是大眼努力用身體替她遮擋火焰,她的身上,還會比現在更糟。
林兒見狀,大聲喊道:「木蘭快拿上藥和乾淨衣服,帶我過去!」木蘭立即依言將她帶到了陣前。
這時候,手下人早用備著的水將大眼周身火焰澆滅。林兒忙喚:「那石炭是有毒的,木蘭快替他割去燒傷的皮膚,再把藥敷上。」
木蘭當即拿劍過去,道聲:「忍著點!」大眼爽朗一笑,「木蘭阿姊不必擔心,來吧。」木蘭橫下心來,一劍便剜去了大眼受傷的皮肉……
與此同時,林兒已經將一粒早已備上的「紫雪丹」塞進了寶珠嘴裡,同時為她扎針吊命。她在山頂,因吸入了太多煙塵而昏死過去,已近窒息之險。大眼也是看到了這點,才不顧危險,強行將她抱下山來。
隨後而至的令華、李元二女,見寶珠受傷之重,全都哭倒在地。誰知林兒卻在換針的當口,一聲大喝:「哭什麼!李元快去寨湖取乾淨水來,替公主清洗傷口。令華過來,和木蘭一樣,割掉公主受傷的皮膚。」
「可是……」令華哪有木蘭那樣的膽子,見到這血肉模糊的場景,早嚇傻了。
林兒仍是喝道:「不割掉她就活不了,你想要她死嗎?」她一面說話,一面替寶珠按壓心經要穴,讓她快要停止的心跳能儘可能恢復過來。
令華聽林兒如此呼喝,還是前所未有的,這才明白事情緊要,只好放下畏懼之心,真箇拿刀替寶珠小心割掉了中毒的皮膚。
林兒使盡全力為寶珠續命,直弄得精疲力竭,這才見她終於有了起死回生跡象。林兒這才放心,嘆一聲:「還好剛到丁零時便有準備,製成了許多紫雪丹。若非此等神藥,公主的命怕是真的難保了。」然後又將其身上傷口洗盡,把早已備好的燒傷藥替她敷上,又用布包紮妥當,為她換上了乾淨衣服,方歇下一口氣來。
那邊大眼身上的傷口業已處置完畢,他又去清點自己的手下,經這一戰,損失近半,但好在救出了寶珠的人馬兩三百人。眾軍經此大戰,大都脫了力,躺在樹下草叢間茫然地喘氣。木蘭、令華、李元則分別為受傷的兵士治傷。
待一切收拾停當,一直坐在行椅上的令暉方小聲對林兒道:「我們不能在此久留,萬一宇宙幫殺個回馬槍,那我們就成瓮中之鱉了。」
林兒點點頭:「我明白,大眼趕緊整頓人馬,我們要馬上回北鄉,這樣才能保證安全。把公主放到行屋上吧,讓她跟我們走。」
眾人也不耽擱,各自行動。不多時,鳳行屋便重新上馬,飛馳回北鄉去了。
再說另一頭,林兒帶著軍士們離開後,檀羽則與高長恭、蘭英、黃龍、楊師弟、念雙、雙妹等六人進了北鄉城。他們這一路的任務,是調查清楚城內各方勢力的具體情況。
可是剛一進城,諸人就感到了不對勁,城中的氣氛很緊張,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擔憂。高長恭忙去逮住一個路人詢問究竟,那人卻道:「公主被睏了,我們要完了。」
高長恭忙向檀羽言道:「這北鄉城中近段時間總有各種謠言紛傳,一會是說公主被魏國人拋棄了,一會是說魏國在吳堡打敗仗了,諸如此類。公主屢次派人尋覓放謠的人,可這城裡三方勢力糾結,極難查出真相來。師父你這『斷案第一』來了,應該會有辦法吧?」
檀羽沉吟道:「兩方開戰,放謠言迷惑人心是常見策略。這謠言的源頭,可想而知必是宇宙幫的人。然而,這城中既然都是公主的丁零族人,相信俱都是知根知底,如果只是簡單的傳謠,一個問一個,很容易便能問出那謠言的源頭。可你卻說,公主查了很多次都沒查出來,這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一個一個問過來之後,卻發現這些人最後連成了一個圈,所以就無法確知誰是第一個了,是這樣吧?」
「師父果然神人也,事情的確是這樣。」高長恭忍不住讚嘆道。
檀羽微作一笑,又道:「一般來說,謠言的散播都要先有一個在小範圍內擴散的過程,之後才是像剛才這位路人那樣到處與人分說。我們假定,謠言只有一個起點,也就是那個散播謠言的人。他要做的,就是在他認識的人之間充滿神秘地小心傳播,然後謠言就會不停地傳,傳到後來,一定會有人再把這謠言傳回到起點那裡,最終形成一個圈,這個圈就是一個小範圍的朋友圈。那麼,為什麼會有人再把謠言回傳到造謠那人那裡呢?因為這個造謠的人是圈子裡大家都十分熟悉的人。」
他一邊解釋著,一邊左右四顧,思考著如何才能找出那個散播謠言的人。然後,他就看到了躍躍欲試的黃龍,眼睛一亮,便笑道:「又到你表演的時候了哦。」說罷就在黃龍耳邊小聲指點了幾句。
黃龍一聽,喜笑顏開道:「嘻嘻,師父放心,徒兒保管做好。」又去拉了楊師弟,道聲「楊阿兄快跟我來,師兄也來喔」,兩人便跑開了。高長恭回頭看看檀羽,見檀羽笑著點頭,便也無奈地一笑,跟著黃龍走了。
蘭英則依偎在檀羽身邊,見那三人離開,這才說道:「我發現,黃龍之於羽弟,就像陶小君之於林兒,配合得總是這樣默契。」檀羽一手抱著她,這才不無感慨地道:「當初黃龍剛到南朝時,還只有孩子氣,現在就已經能獨當一面。如若再過些時日,她就真的可以出師了。英姊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我知道,你是把自己的所學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她,這才讓她有這樣快的進步。黃龍如果以後能有大成,第一個便要感謝你呢。」
蘭英微笑道:「羽弟和我還說這話。她是你的弟子,我當然會盡我所能去教她。剛才你都叫她做什麼了啊,快和我說說嘛?」檀羽道:「走吧,我們找個地方看戲。這回書,叫做『小美女智解連環套』,嘿嘿。」
第十九回 圈圖
北鄉城裡最大的一個茶樓,三層高。最頂層的一個雅間,羽、英和念雙、雙妹正坐在其中。檀羽正在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蘭英的手。這些時日來,蘭英向尋陽學了不少化妝的技巧,一雙手也比從前精細了許多。檀羽一面看,一面感嘆道:「突然發現,英姊真是越來越美了呢。」
念雙則在一旁奚落他道:「也就阿羽你這廝敢這樣說。若是換了我這樣說丫頭,她肯定就不理我了。」他也正摟著雙妹向樓下張望。自離了趙郡後,他們還難得這樣溫存。
雙妹卻嘻嘻笑道:「那不一樣,檀阿兄的口才好,連韓阿姊也辯不過他,所以只好聽他的。師叔是厚道人,斷然不會對丫頭這樣。」
蘭英卻嘟著嘴道:「雙妹讚揚阿雙,卻把羽弟折損了一番,真是的。」雙妹見她有些生氣似的,連聲道:「韓阿姊別生氣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旁邊檀羽則和念雙互相對望著竊喜地笑,人生能得一個女子為自己辯護,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此時,樓下的黃龍正和楊懿將一群人聚到他們身邊。按檀羽的吩咐,高長恭去取了當時寶珠調查散播謠言的記錄,又請了李文通派兵到現場維持秩序。此時,黃龍正站在一個臨時搭的台子上,周圍一圈空地,聚集著近千人,都是當初寶珠調查時記錄下來的傳播過謠言的人。
黃龍的聲音仍舊輕脆明晰,她一面讓楊懿拿著一個小冊子準備記錄,一面向人群高聲說道:「近段時間,城中一直流傳著諸多的謠言,這對於軍心和士氣是極大的傷害,所以公主讓我來調查,到底是誰將那些個不實的謠言傳播出去的。下面,我會讓人給你們每個人送上紙筆,你們要按我說的,在紙上寫下你們自己的答案,然後交給我手下的人。你們聽懂了嗎?」
周圍的人群俱是已經接受過寶珠質詢的。高長恭帶著李文通的人馬去將他們一個個找來,讓他們本就已經感到了惶惑。此時聽到黃龍的話,他們更是不知所謂,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黃龍卻不理會他們疑惑的眼神,自顧著朗聲問道:「如果我現在也告訴你們一條謠言,你們會把它秘密地告訴哪個人呢?把這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吧,不會寫字的,找書記官代筆。記得一個人只能寫一個哦,而且必須是今天在現場的人。如果你們不老老實實地寫,那就對不起了,只能以散播謠言的罪名關起來。」
這些人群多是丁零的百姓,因為老家被宇宙幫占據,所以跟著寶珠來到這北鄉暫居。當他們聽到這是公主的主意,寫得不對就要關起來,誰還敢大意,俱都老老實實地該寫寫、該報告報告,沒人提異議。
待紙條收集起來,便全交在楊懿那裡。楊懿在那台子上鋪了一張大紙,然後一個一個把記錄的人名寫在紙上,連成一條條的線。
他一邊寫,黃龍便在一旁觀察,不時地叫:「某某人,你可以走了。」
茶樓上,蘭英不解地問檀羽:「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啊?」
檀羽微作一笑,這才緩緩解釋道:「黃龍用的這個,叫圈圖法。英姊你想,那個造謠的人,大概會有哪些特點呢?」
蘭英茫然地搖搖頭。
「其實很簡單。比如,他一定不會把謠言傳遞給和他非常親密的人,否則一旦出事,那他的同夥就全暴露了。還有,他一定不會把謠言和太多人去說,否則一旦被查起來,他的疑點就很大,很容易露馬腳。所以我就讓黃龍問了剛才那個問題,如果在回答的答案中,有某幾個人組成了一個和別人都無關聯的圈,這就說明他們中不可能有造謠者,因為這個圈裡的人,一定都是互相特別熟悉的,比如夫妻、兄弟、街坊等等。所以,這樣的人就可以讓他們離開了。另一方面,如果有很多人都寫的是同一個名字,這個人也不可能是造謠的。因為太外向的人,都只適合做傳播謠言的人,而不是製造謠言的人。所以,這樣的人也可以離開。」
他正解釋著,樓下楊懿已經把所有人的回答都統計完了。而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也少了近三分之二。
黃龍看了看場中,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道:「好了,第一輪問完,下面是第二輪。同樣的問題,不過這次,你們只能回答仍然留在場中的人。已經離開的不能再回答了。」
於是,第二輪的回答又展開了。楊懿繼續統計,黃龍繼續讓符合條件的人離開。如此這般連續進行了三輪,場中便只剩下十餘人。
黃龍拿著最後的名單,高興地道:「好啦,今天的調查結束,你們回去吧。不准擅自離開北鄉喔。」說罷,便去拉了楊懿,跑上了檀羽四人所在的茶樓。
黃龍興奮地將名單交到檀羽手上,道:「師父怎麼獎勵我?」
隨後上樓的高長恭笑道:「只見過師妹向師兄討賞的,還沒見直接向師父討賞的。咱們這一門,也算開今古之奇觀了。」眾人聞言,俱是大笑。
笑畢,檀羽方將名單交給他,問道:「認得嗎?」
高長恭拿過來一看,臉色瞬間變了,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十幾個人,全是阿伏至羅的幕僚。這廝果然有問題。」
諸人聞言,俱是訝然。
高長恭續道:「前兩天公主的人抓到了一個宇宙幫的姦細,是從阿伏至羅部族中出來的。公主帶人去質詢,阿伏至羅卻不肯承認。現在看來,他果然有鬼!」
檀羽一聽,這才明白。看來,那宇宙幫對公主的人馬,一定是採用了離間的策略。阿伏至羅手下的人占了公主所有人馬的半數,如能用一些非常手段將其收買,自然就能不戰而勝。而公主若直接與之翻臉,則必定發生內訌。這一招的確歹毒,看來,得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才行。
於是他又問道:「那阿伏至羅有什麼特點,能不能想辦法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將他的人馬盡歸公主麾下,而讓其人消失。」
高長恭想了想,道:「說起來,那阿伏至羅和李文通倒是不同。其人已近七旬,從來都是養尊處優、軟弱無能。當初他來投靠公主,也是因為害怕公主派人去討伐他。這樣的人,若能以威勢相逼,必使他臣服。」
檀羽點頭道:「那就好辦了。要說威勢,咱們可有英姊坐鎮呢。蘭陵,去下帖子,請阿伏至羅明天到公主的軍中會面。」高長恭微作一笑,道聲:「這就是公主為什麼一直盼著師父你們來的原因呢。」便自去了。
蘭英則在檀羽身後使勁一敲,哂道:「羽弟真是的,自己的事情,拉上我這婦人做什麼。」檀羽則摟住她,笑道:「本來這事確是該我去做,只是我的名聲在外,若去和他周旋,讓外人知道了,反倒說我怎麼這般看得起他。要論氣勢,識樂齋哪有人能比得過火娘子,此戰英姊就代我出馬吧?」蘭英嘆一聲氣,只得點頭答應。
第二十回 奪帥
寶珠的寢帳內,識樂齋的女子都擠在裡面。令華和李元一左一右,小心地坐在床沿。帳外,一群男人們正在焦急地等候,大眼更是反覆地踱著步。自從林兒答應為他做媒,他心中就已經將寶珠當成了自己的愛人。此一番遇險,著實讓他擔上了十二萬分的心。
唯有楊懿半倚在帳邊冷嘲熱諷:「大眼是不是老爺們兒?這大點事,急成這樣。」韓均則在一旁替大眼說話:「阿懿別這樣說,大眼好不容易找著小君,可不該著急嘛。」
原來,寶珠雖經林兒治療,確已脫離生命危險,可回來後卻一直沒有醒,這才急壞了這丁零軍中上下幾萬人。
半夜時分,李文通也專門跑來探望,得知寶珠一直不醒,亦急得直跺腳。據他說,阿伏至羅那邊知道了今天白天檀羽查造謠之人的事,擔心自己的秘密敗露,正在謀劃率軍出走。這時候,公主若不起來主持大局,可就要出大事了。
林兒聞聽到這番話,便去拉著李元走出帳來,對李文通道:「公主一時半會兒恐還難以醒轉,我們不能幹等她,需要提前布置。殿下若信得過我,請率你的麾下人馬到汾河以南駐守,切記要封住南去的道路。我這邊也會請元公主領兵,在北岸把守,不讓其人北逃。」
李文通當即允諾道:「放心吧,我自會守住自己的陣地。我們丁零人本來就已經被宇宙幫擠到了這裡,若再分裂,就真的只有覆滅而已。希望這位小君也能信守承諾,守住自己的陣地。」說罷便率眾離開。
這邊李元卻有些憂心地道:「雖然軍中的人都認得我,可我也沒有把握他們會聽我的呀。」
林兒卻眼神堅毅地道:「聽不聽你的不重要,因為,我要接管這支軍隊了。蘭陵,去通知所有的副將、偏將、牙將,統統叫到大帳議事。阿兄、大眼、木蘭、阿雙,隨我前去。」
不多時,寶珠手下的一幹將領都被集中到了大帳中。眾將早知寶珠被火燒傷,還未醒轉,全都在營內著急。他們這些年隨寶珠苦戰宇宙幫,早已是忠誠不二。剛剛高長恭傳的是元公主的命令,他們自然是當寶珠之命聽之,故而全都火速趕來。
可當他們看到立於大帳之上的不是寶珠,也不是元公主,而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全都傻了眼。也有認得林兒的,小聲在互相嘀咕:「她就是把公主從黃連山上救下來的。她手下的人,連火燒屁股都不怕,好像很厲害。」
林兒清咳一聲,鎮住了眾將的聲音,然後道:「你們都是公主的親信,我召你們來,是聽說阿伏至羅正蠢蠢欲動,想要和大軍分裂,所以我要你們迅速到汾河北岸布下陣勢,防止阿伏至羅北逃。」
就有直率的將領問道:「你是誰啊,憑什麼指揮我們?除了公主的命令,我們不會聽任何人指揮。」
林兒則冷然道:「公主目前昏迷未醒,事情緊急,若等到她醒時再作決定,一切都晚了。公主不在,元公主便可代她行事。現在元公主授權與我,讓我來指揮你們,誰敢違令!」
說話時,她轉頭看了看就站她旁邊的李元。李元一向軟弱怕事,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被闞爽脅迫了。所以她並沒有指揮千軍的氣勢,在這大帳中站著,也有些恍恍惚惚。
眾將顯然也知道李元其人,大家雖然尊重她,卻也未必真的聽她號令。所以三軍之帥,便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所以又有將領回道:「元公主雖然也上過戰場,但卻從沒發號施令過,她如何能做這幾萬人的主?」
誰知林兒當即一聲斷喝:「阿雙,繳他的械!」念雙聞言,腳下輕功使動,便到了那將領身邊,手只一動,就卸去了他身上的武器。那人還沒反應過來,身上便空了,頓時生出一陣懼意。
林兒又是喝道:「還有不服的,和他一樣。」眾將領見念雙的手段,心中哪裡肯服,可嘴上卻也放小聲了,不敢去拂逆她。
林兒見眾將沉下聲去,這才走到大眼身邊,向眾將道:「這是我兄長,寶珠公主未來的夫君,從現在起,他就是你們新的統帥。」
她這話一出,別說眾將,就是大眼自己,也詫異地看向了林兒,那意思是,這玩笑開大了吧?寶珠公主還沒有同意下嫁呢,怎麼就談起「夫君」二字了?
林兒自然明白眾人疑惑,卻並不發笑,只是沉聲道:「隨公主去黃連山的軍士們都看到了,公主衣衫襤褸,被我兄長抱下山來。他兩人這樣肌膚相親,若非早有婚約,豈不是污了公主名節?」
眾將顯然也聽說了黃連山的事。事實上他們早知道,寶珠前些時日一直盼著眼前這些人來丁零,聽說人來,還親自乘船前往迎接。這時候再和林兒這番話互相印證,再加黃連山上大眼的奮不顧身,似乎這大眼真就是公主未來的夫婿。眾將左右尋思,便開始猶豫起來要不要聽林兒的命令。
正此時,傳令兵忽然來報:「不好了,阿伏至羅正帶著人馬準備向北行動。」
林兒聞報,當即下令道:「眾將可看好了,若讓阿伏至羅帶人離開,你們全都罪不可赦!」
眾將於此種情狀,又見眼前諸人不論武力身份,皆是超然存在,也就不及多想,便紛紛拜倒:「願聽號令。」
林兒一拍手,道:「很好!兄長,率領你的人馬,迅速向北,阻擊阿伏至羅!」
大眼微一頷首,道聲「得令!」便率眾將出營,向北而去。
這時,林兒身旁的李元連拍自己的胸口,輕聲說道:「以前老聽說水心仙子多麼厲害,我總是不相信,這世上再厲害的女子,能比師姊更厲害嗎?今天見了,才知世人說得不假,你比師姊還要更有氣勢。而且巨細靡遺、有勇有謀,難怪師姊她一直盼著你來丁零。」
一直站在下首靜靜觀察的檀羽,卻微笑道:「以後若有機會,你還會見識更多呢。林兒主母,我也來討一個差事,請讓我和英姊隨軍出行,必以這三寸不爛之舌,留下阿伏至羅的五萬人馬到主母帳下聽用。」
林兒白了檀羽一眼,怔道:「我最不喜歡阿兄喚我主母了,把我叫那麼老……不過,這五萬人很重要,也只有辛苦阿兄、阿嫂跑這一趟了。木蘭阿姊,隨同前往吧。」
「放心,自當辦妥。」說完,檀羽也出了帳,叫上蘭英、和木蘭一道,隨大眼率領的人馬向北奔去。
那阿伏至羅手下雖然人數最眾,但多是年老體弱者,真正能戰的,反不如寶珠的兩萬人。大眼一馬當先,率著寶珠手下諸軍,飛奔到了阿伏至羅的車駕之前,然後一聲大喝:「大王這是要去哪?」
阿伏至羅見服色旗號,知是寶珠的人馬,卻又沒見過眼前這將,其手下當即回道:「來者何人,報上姓名!」
「宣夜幫義軍先鋒,楊大眼。」
「宣夜幫是個什麼東西。快讓開道路,若是遲了,小心我手中刀劍無眼。」
「正要見識爾的刀有多快。」
大眼一聲長嘯,便催馬向那人飛奔過去,手起刀落,便將之斬於馬下,然後放聲長笑道:「好個刀劍無眼,原來連刀都不會使。還有誰上前來送死?」
他的雙目圓睜,眼光如箭般射向阿伏至羅的軍中。那軍中之人,何曾見過這樣蠻橫的打法,連名姓都未通報,便斬殺大將。眾軍俱是心下一寒,誰還敢說一句話。
而另一邊,公主的手下眾將卻盡都歡呼雀躍。眼前這位,雖不知是否真的公主的夫婿,但至少其勇猛已足以領眾軍對敵了。
第二十一回 地獄
被斬那人想是阿伏至羅的親信,阿伏至羅見此情狀,急得險些犯病,不住地咳了半天,這才指著大眼道:「你這兇惡之徒,公主派你來此,你卻濫殺同袍,你這是壞我丁零諸軍的團結,我要去公主那裡講這道理。」
「哼哼,大王這話,當真是荒唐之極!」從大眼身後走出一個婦人來,著的是漢人服色,滿眼的冷峻之色。其人正是蘭英。
阿伏至羅自然不認得她,只能問道:「你這婦人又是何人?」
蘭英臉上全無表情,淡淡地回道:「我的身份不少,南朝皇帝封的是曲阿縣主,北朝皇帝封的是平山縣君,也不知你問的是哪一個?」
那阿伏至羅顯然是平日裡只知玩樂,極少關心天下大事,對這什麼縣主、縣君,竟是全然不知,仍是傻傻地道:「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樣子。不過,居然敢說本王荒唐,當真是愚婦不知禍從口出。」
蘭英忽然眼神一轉,一雙厲目直刺那阿伏至羅,口中語氣亦變得犀利起來,「今天白天,我們已經查出,前些日子在這北鄉散播謠言的,就是你阿伏至羅的人。高先生去給你下帖子,請到公主帳下給個說法。你看見事情敗露,便倉皇出逃,這更加暴露了你的醜事。你受宇宙幫挑唆,也不知得了他們多少好處,這才命人散播對公主不利的謠言。所以破壞丁零大軍團結的,正是你阿伏至羅!試想,那宇宙幫區區幾萬人,丁零軍兵兩倍於他,為何大戰多年,卻未得寸功?歸根結底,正是你這吃裡扒外的族長,在替宇宙幫做事,這才讓宇宙幫囂張至斯。依我看,今天你若自裁以謝,這事就算完了,否則玉石俱焚,誰也休想得好!」
阿伏至羅哪想到眼前的婦人口才會如此之好,氣得直咬牙,恨恨地指著蘭英,卻又說不出太多的話,只能一個勁地「好你個舌尖嘴利的多舌婦……」
蘭英一聲冷哼,譏道:「哦,忘了告訴你,我還有一個身份,叫『火娘子』。凡是惹我發火、出言相辯的,都沒有好結果。下世投胎時,你一定要記得,千萬別惹女人!」說罷,她便放聲大笑起來。
阿伏至羅一個七旬的老頭,這大半夜的領兵出逃,何曾想過會碰到追兵,又何曾想過會碰到一個從未見的婦人出來這般奚落。這個婦人,一臉陰沉,仿佛真是索命的黑白無常,要來拿自己的性命。剛才最後那聲笑,就像地獄的召喚曲,要將他這平日行過太多奸佞之事的小人勾了魂去。他平日與宇宙幫秘密勾結時,便不知做了多少這樣的噩夢,今日,難道就真的是要兌現了麼?
阿伏至羅念及此處,嘴巴突然一歪,便重重倒在車駕之上。雖沒就死,卻也必是癱了。
其手下見此異狀突發,全都驚懼得張大了嘴,卻沒人敢上前去扶自己的大王。蘭英知道此戰已成,便回頭對大眼道:「上去收編吧。」
大眼得令,立即呼喝手下眾將上前,將阿伏至羅的人馬團團圍住,準備收編之事。
檀羽則來到蘭英身後,抱住了她的腰。蘭英回頭,將臉頰輕輕偎依在檀羽頸窩,嘆道:「奴家以後肯定要下地獄了。」誰知檀羽卻笑道:「那我要恭喜英姊嘍。」蘭英愕然地一笑,奇道:「羽弟這般恨我,看我下地獄還高興?」
檀羽解釋道:「當初我罵死覺賢、罵殘趙溫時,就想著肯定是要下地獄的。我不怕下地獄,就怕去了地獄沒人陪伴太過孤寂。現在可好了,有英姊陪我,到哪都陪著,要被懲罰也一起受罰,那就不悽苦了,這不是很好嗎?」
蘭英聽他原來竟是這意思,眼中的淚珠立時便流了下來,連連點頭:「嗯,只要和羽弟在一起,讓我去哪我都去。」
檀羽聞言,就在她臉頰上一吻,不再多言。
那阿伏至羅被蘭英罵得一病不起,這事情迅速傳遍了整個丁零軍中。大眼帶人將阿伏至羅的部下諸軍全都收入麾下。另一邊,李文通得到了這消息,也終於明白新來的這個水心仙子絕不是凡人,比起寶珠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就主動前來,將手下軍隊全交林兒指揮。林兒只來了北鄉這一天的工夫,便完成了對整個丁零軍的控制,其手段之凌厲,其過程之堅決,讓所有丁零人都為之一震。此一消息,也迅速傳遍了丁零的每一個角落。
接下來的兩天,林兒就讓高長恭著手軍隊的整編事宜。全軍雖號稱十萬人,但可戰之力不過兩萬。高長恭當即決定,淘汰掉不堪久戰的八萬人,全部轉而為民,去附近開墾種田,一面安定地生活,一面為大軍提供充足糧餉。
這一來,自有許多被淘汰者不服氣。高長恭便叫黃龍、楊懿到軍中遊說,說大軍即將開赴龍空山,若老弱者前往,多數是有去無回,不如留下來種地,尚可安度餘生。再加上林兒治軍,遠比寶珠要嚴厲十倍,凡不從軍法者,一律斬殺。大眼成立了一個數百人的軍法執行隊,見有帶頭鬧事的便當場斬了。如此恩威並施,丁零軍的風氣立時改變。原本軍中儘是些部族親軍,平日裡懶散慣了的,現在換了主帥,就再沒人敢尋釁生事,只按高長恭定下的練軍日程,每日到校場訓練。
第三天上,寢帳中的寶珠才幽幽醒轉。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李元,早得了林兒的吩咐,在她醒後就給她喂相應的藥食。一面喂,李元又將這幾天軍中發生的事詳細和寶珠講了一遍。
寶珠只是安靜地聽著,卻並不作聲。直到李元講完,過了許久,她才淡淡地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早就想整肅軍隊,可礙於部族之分,一動手就會碰到諸多阻礙。她們能幫我完成這件事,真是要謝謝她們。不過,」她的語氣很平和,卻帶著固有的執拗,「雖然他救了我的命,雖然和他有過肌膚相親,但我情願割掉和他接觸過的皮膚,也不會嫁給那個楊大眼。」
李元一向也知道自己的師姊是這樣的脾氣,可還是勸道:「那個楊將軍真的是勇冠三軍。林小君整治軍隊那天,也是他帶頭衝進了阿伏至羅的軍中。現在所有人都稱他為『神將』,不敢逆他的虎鬚。林小君那天說那個話,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若非那樣說,也沒人會聽她的。她後來對我說,等師姊你醒了,一定要親自來向你道歉。」
寶珠聽得她勸,神情木然地不置可否。她心裡其實倒不怎麼厭惡大眼,甚至可以說還有些喜歡,畢竟這人的勇氣正是她想要的。可林兒這樣子一再逼她就範,以她向來高傲的性格,如何能就這樣任其擺布呢。
另一個帳中的林兒,也正面臨這樣的質疑。蘭英和令暉都覺得林兒是操之過急了,應該讓大眼和寶珠多接觸一下,兩邊有了些基本的了解,再慢慢地撮合。像現在這樣拉郎配,難免讓寶珠產生逆反情緒。
唯林兒卻有不同意見,她的想法是:大眼生性木訥,要讓他自己去向寶珠開口,那是壓根不可能的。而寶珠既是執掌三軍的公主,又有心理的潔癖,她更是不可能主動和大眼親近。若非林兒這樣強行把他二人拉到一起,兩人之間應該不會有任何的交集。現在這樣的情況,雖然寶珠嘴面上不肯服軟,但她至少心中已經把大眼放在某個位置,會在未來的接觸中不斷去評估大眼的為人。這樣一來,如果大眼的勇氣真能打動她,那就有機會在某個時機一蹴而就,這也才是最能成功的可能。
林兒說完她的想法,又對英、暉二女道:「這事情,最後還得著落在兩位阿姊身上。我的做法只是給他們牽上了線,最後能否走到一起,還要你們多去公主耳邊吹吹風才是了。」
蘭英則過去拉著令華,笑道:「這回還得把小師太也算上,她的話一定能讓公主信任的。」
令華聞聽到這樣的紅塵大事交給自己,連忙合什,念誦「無量壽佛」。念了一陣,這才小聲道:「菩薩寬恕弟子,這是為師姊和楊將軍的終身幸福,弟子只好多說妄言了。」諸女見她這小心謹慎的模樣,俱都大笑起來。
第二十二回 塢堡
又過了七八天,高長恭整軍事宜基本完成,寶珠也逐漸恢復了行動力。林兒這才進帳來,準備將大軍指揮權交還寶珠。
寶珠卻辭道:「現下所有人都唯水心仙子馬首是瞻,寶珠亦當從善如流,聽從你的安排。」
林兒抿抿嘴,想了半天方道:「既是如此,那就前去吳堡與陳子云他們會合吧。拿下吳堡後,再直取龍空山,方是正道。」
於是,林兒立即下令,讓高長恭整頓軍隊,開赴吳堡前線。
這一番汾陰之行,林兒不僅又多了兩萬的慣戰之力,丁零的後方保障也是盡為其用。高長恭便叫大眼仍作先鋒,率前部先去和陳慶之的義軍會師,寶珠則領著後部人馬、及輜重糧草押後。如此一路往北,十餘日工夫,即到了吳堡外,義軍的陣營前。
這時候,陳慶之的義軍約五千人,已經訓練了近一個月,中間和吳堡的守軍小範圍接戰過一兩次,但傷亡並不算大。一個月的訓練,讓原來的非正規鄉軍,終於有了正規軍的樣子。劉乙、陳季等原來的靜輪宮弟子,也在數次戰鬥中,成長為合格的將領。而火炎焱加緊製作的震天雷也逐漸裝備到軍,形成了不弱的戰力。
寶珠的丁零軍到來,讓陳慶之頓覺如虎添翼,兵員總數擴大了五倍,同時糧草也更加充足。陳慶之何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真的指揮這萬人馳騁沙場,自是躊躇滿志、喜不自勝。
三少主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在旁嘲笑他道:「楊將軍以前還是三萬人的指揮官呢,夫君的人還沒他那時多,怎的開心成這樣?」
陳慶之卻傲然道:「那可全然不同。他那時雖然人多,兵卻是北朝朝廷的,他只有指揮權而已,他想換一個副將,都要向上級請示。而我手上這支軍隊,卻是全依我的命令,我要用誰撤誰,均是我說了算,我為他們的生死榮辱負全責。這樣的榮光,也只有古代那些名將才能享有的。」
三少主看著自己的夫君這般英雄模樣,自也是替他高興。誠然,當今治世,能手擁如此重兵縱橫馳騁,天下有幾人能做到。即使自己的父親號稱魔君,也沒能掌控這樣多的兵力。自己能嫁這樣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也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了。
林兒把大軍交到了陳慶之手上,只說了句:「陳子云要兵,我把兵給你找來了,要糧,我把糧給你找來了。這仗你可不准打輸了喔?」
陳慶之道:「主母放心,咱立過軍令狀,此戰絕不會敗。不過……」他一邊說,一邊壞笑起來。
林兒見他一笑,便知他又在使壞心眼,忙問:「說吧,又想從我身邊要誰去?」
陳慶之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主母也。老實說,你身邊的人我都想要,除了為儀,嘿嘿。要不,你把高蘭陵、陶小君、韓二郎借我幾天吧?」
林兒愕然道:「要管理後勤,你有姓和的,要出謀劃策,你有神棍兄,要偵察潛行,你有司馬大俠。何故還要他們三個?」
陳慶之道:「和夫子是上佳的帳房先生,可現在糧草多了,需要專門的輜重部隊,和夫子不具備領軍能力,得靠蘭陵親自坐鎮;殷兄行軍布陣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才,可論及對手的心理把控則非他的長項,有陶小君在,我就放心多了;司馬大俠是一等一的斥候,可他的機動能力不足,往來傳遞消息還是二郎好使。我這要求,也是為打勝仗加個保險,還望主母成全。」
林兒莞爾一笑,道:「好啦,你想要誰,自然都聽你的。我和阿兄不受你待見,正好去照顧小嫂和玉娘。這又過了一個月,玉娘的肚子都該顯出來了吧。」
旁邊檀羽則連聲附和:「就是就是,子云自己打仗去,我正好回家抱美人。」說得陳慶之連白了他幾眼。
當下,羽、林二人自去帳內休息。陳慶之則將手下諸軍重新分配。寶珠的原部人馬約一萬人,分成左右兩軍,大眼和寶珠分為左右先鋒,領軍進駐吳堡前的洞口山附近。義軍原來的人馬和原李文通所部,約一萬人,則為中軍,仍由慕聵、慕容白曜各領兩路跟進。原阿伏至羅所部五千人,則為後軍,由高長恭指揮,負責糧草輜重與後勤保障。
中軍帳中,陳慶之、三少主、殷紹、令暉四人正在合議攻城策略。
陳慶之道:「吳堡東南一側是延綿的群山。之前,他們一直在這一帶設防,荒土盟和靜輪宮攻打的磧口和孟門塢堡就在這群山中。但我們因為是走遠路從壺口過來,繞開了群山,來到這吳堡的西南方向。這一帶山不多,以平原為主,利於我大軍展開,宇宙幫則無險可守。所以接下來,我們就是要打一場平原大會戰了。」
「吳堡的布防情況如何?」殷紹問道。
陳慶之便將司馬靈壽和韓均傳回的吳堡的確切消息傳遞:「吳堡北、東、南三面城牆皆面山,要攻打很難,只西城門外較平坦些。不過西城門外有一個婁家湖,湖不甚大,可湖邊卻有他們臨時建起的數個塢堡,以拱衛城門。其中糧草豐盈,駐軍過萬。要想攻破西城門,就必須先攻占這些塢堡。不知各位有何計策?」
殷紹道:「宇宙幫的長處是有火弩做武器,擅長遠戰。若是近戰肉搏,則我軍優勢更大。如今他們修這個塢堡,等於為他們構築了一個堡壘,要想攻破,怕是不太容易啊。」
令暉則問道:「塢堡是什麼樣的?能用震天雷去炸嗎?」
陳慶之道:「塢堡就是一層一層的石頭房子,石磚石瓦,震天雷炸到上面,起不了一點作用。他們的人卻可躲在裡面射弩,我們是炸也炸不到,射也射不了,白白被他們攻擊。更麻煩的是,這塢堡里的房子修得曲曲折折,貿然進去,還容易中埋伏,真是麻煩得緊啊。」
「白天進去不行,那晚上呢?火弩的攻擊,必須要有光線支持,若是找個沒月亮的晚上,他們的火弩就發揮不了作用了。」令暉繼續出主意。
「晚上固然可避開火弩,但宇宙幫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一到晚上就會在緊要處布置地雷。地雷和震天雷有點像,不過是用引線觸發,只要人一碰到引線就會爆炸。我之前派去的斥候兵就踩過地雷,把一條腿都炸飛了。所以要在夜間襲擊,就要想辦法避開地雷才行。」
這一番介紹完,三人俱都陷入了沉默。白天黑夜都不行,這些塢堡,看起來倒是難以攻破了。也難怪,宇宙幫以此地為兵防重鎮,自然是要想盡辦法防守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三少主突然清了清嗓子,小聲道:「我倒是有個餿主意,不過登不上大雅之堂。」陳慶之一愣,忙道:「娥兒快說。」
三少主道:「我們所在的這地方,老鼠特別多。尋陽公主和我抱怨了好幾次,說晚上聽見老鼠啃床腳,啃得讓人心煩。夫君剛才不是說宇宙幫的地雷是碰上就會觸發嗎?我看不如多捉些老鼠,到時候放進塢堡去,老鼠一多就容易碰到引線,自然就引爆了地雷。然後我們的人再衝進去,自然是萬無一失。」
其餘三人聽完她的建議,面面相覷,呆了半天,這才齊呼一聲:「此乃妙計也!」
陳慶之高興過去捧起三少主的臉狂親了一陣,方才贊道:「計謀雖然簡單,但相當實用啊。就聽娥兒的,我這就去給小君小女們清理鼠患,哈哈。」
第二十三回 鼠攻
接下來的兩三天,義軍中展開了一場滅鼠行動。官方說法是,這是漂女親自跑到大帳中向陳慶之建議的,大量的老鼠容易傳播疾病。但將士們私底下都說,是因為識樂齋女人多,看見老鼠就怕,而統帥陳公子又特別心疼女人,所以一定要把老鼠清理乾淨,博取女人們歡心。反正識樂齋是女人們的樂園,這個全天下人都知道,老鼠捉就捉吧,大家自然沒有太多抱怨。
而事實上,這些都是託辭,為了防止宇宙幫細作打探到什麼蛛絲馬跡而故作此說。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捉了的老鼠都被圈在了一個秘密地方,就等著需要的時候讓他們成為破敵的勇士。
某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大眼和寶珠的兩路大軍分成了若干小隊,由劉乙、陳季等分別各領一個小隊,等候在每個塢堡的不遠處。大眼自己則帶著一隊人馬專門負責放老鼠。一群人全都隱藏在了附近山坳間,等待著陳慶之下達最後作戰命令。
按陳慶之安排,寶珠本應和大眼在同一位置指揮作戰,可她見到大眼身後幾十個人那手裡的大麻袋,聽到裡面不斷響起的「吱吱」聲音,她全身的寒毛都倒立起來。她本就是尤其有潔癖的人,老鼠是她的天敵,此時見了這麼多老鼠,雖然知道是戰略需要,可她心中還是不住作嘔,就想著離大眼遠點。
大眼卻沒那麼多心思,只是憨厚地笑著:「公主怕這小東西,我讓他們拿遠些,嘿嘿。說起來,拿老鼠當武器,還真是頭一回聽聞。咱家的謀士們,總能想出這些個奇怪的點子。嘿,你別說,每次這些點子都特別靈驗,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對手。」
寶珠這還是第一次和大眼真正面對面,第一次聽他這樣隨意地聊天。她心中既鄙夷又好奇。鄙夷的是,當時捉老鼠大眼最賣力,他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老鼠毛,如若以後真嫁給他,讓他那大手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當真是不敢往下想……可好奇的是,這個人傻裡傻氣的,怎麼看也不像勇冠三軍的萬人敵啊?難道這是他們編出來騙自己的瞎話?
然而,當作戰命令下達的時候,寶珠才真正看到一個勇將是什麼模樣。這是她有生以來,從沒見到過的。戰鬥爆發的那一刻,大眼立時化身為下山的猛虎,一雙眼閃著精光。他果然是為戰爭而生,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
這時候寶珠不會再有嫌隙,她緊緊地跟在大眼身後。以前,與宇宙幫打仗時,都是她沖在第一個,可這時候,她願意跟著大眼,她感到安全,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令她噁心無比的老鼠在同一時間被放了出去,並迅速奔向了每一個塢堡。與此同時,爆炸的劇烈聲響幾乎同時響起來,地雷被老鼠們引爆了。宇宙幫反應也極迅速,地雷剛被引爆不久,火弩的聲音便隨之響起。之後,才是大量的火把被點燃。原來他們是用先亂箭掃射、再集中火力的策略。
可這一招,早被令暉算到。大眼和寶珠已得了令暉指點機宜,務必在第一輪火弩射完後方才進到塢堡中。這時候,火弩響過,時機到來,大眼一聲大喝:「進!」一群義軍將士,如野馬一般衝進了塢堡中。有震天雷在手的,所有震天雷立時向各石頭房中扔進去,沒有的,則手持彎刀,衝進去一陣砍殺。
大眼和寶珠並肩作戰,連斬數十個人頭。二人身上沾滿了血污,可寶珠只有在作戰時候,才會拋棄她的潔癖。長久以來,宇宙幫侵占她的家園、屠殺她的子民,她身上肩負著血海深仇。這一回,正是她報仇雪恨的機會,她豈能錯過。
直到數個塢堡被她的手下完全占領,她才對天長嘯,將長久淤積在胸的這口惡氣,盡數吐了出來。之後,她看向了身旁的大眼,如她平時對著自己的戰友一般,在大眼前胸重重一敲,道聲:「兄弟,謝了!」
大眼爽朗一笑,道:「武藝不賴,下次繼續合作。」
另一邊,二塢主慕聵正率人攻打吳堡城。這城池位處山區中,只西門前較為平坦。宇宙幫設置塢堡,正是意在阻擋對手直接攻打西門。可塢堡被大眼和寶珠率軍攻占,西門就徹底暴露在大軍火力之下。
宇宙幫最強橫的是全軍配備火弩做武器,守城時居高臨下,占了許多優勢。可慕聵打起仗來,同樣是不要命的主,他可不講什麼戰術打法,只是一根筋讓兵士們向上沖。
陳慶之用他打這攻城戰,要的就是他這打法。自古以來,攻城戰都是十換一,沒人能擺脫這樣的戰損比。唯一的戰法,就是不要命地沖,沖得越快,越容易打亂對手的節奏。畢竟,火弩裝匣需要時間,一輪齊射後,便是大軍沖城的機會。
當然,義軍還占了一個很大的便宜。雖然吳堡守城也有兩萬多人,但一大部分分去了城東南應付荒土盟和靜輪宮,另一部分,則在城外的塢堡中。城內真正的守城軍,不過兩三千人。慕聵指揮著近萬的兵力沖城,加上震天雷等強力火器的衝擊,雖然損失了近五千人,但最終還是奪下了吳堡城。
二塢主慕聵,成了第一個攻克宇宙幫城池的人。林兒的義軍,第一個站在了吳堡的城牆上。
陳慶之迅速帶兵占領整個吳堡,將其中屯積的糧草輜重盡皆收入囊中。戰前林兒曾向眾鄉兵許願,戰鬥若勝,便每人有兩千錢的賞賜。這回攻占吳堡這座對宇宙幫來說最重要的城池,其從附近收刮來的財寶全都藏在了這城裡,這時候,自是全數落到了陳慶之的腰包。
和其奴率人接管了從城中獲取的戰利品。按陳慶之的吩咐,分了一半交給寶珠公主的丁零軍,事實上,若沒有宇宙幫,這些錢本就該是他們的。另一半,付了林兒戰前許下的願,仍剩餘一大部分,除了分配給火炎焱繼續製作武器,其餘則留作糧草資費。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城中剩下的火弩,才著實讓陳慶之發了一筆橫財。這些武器,讓他可以裝備出一個完整建制的火弩營。未來要進攻龍空山,火力方面,他已經不吃虧了。當然,他需要一些時間來訓練這些農民使用這些高級武器。
經這一場大戰,義軍雖折損了七八千人,可收穫卻頗為豐厚。有了那些戰利品,他們就可以就地徵召更多的鄉兵。如此以戰養戰,大事即可成也。
陳慶之站在吳堡城頭,心中一面感謝宇宙幫刮取的民脂民膏,一面則在心中盤算著下一步的戰鬥計劃了。
第二十四回 締盟
待城中戰場清掃乾淨,陳慶之這才命大眼和慕聵分別領所部人馬前赴孟門塢堡和磧口塢堡,與靜輪宮、荒土盟前後呼應,爭取儘快拿下殘敵。同時,他也在城邊的一座小山上,修建與兩幫會盟的祭壇。按戰前約定,誰先打下吳堡,誰就是盟主。現在,義軍率先攻克吳堡,林兒自然就該成為這個盟主。
羽、林等人也被接進了城中。路上剛巧碰到了高長恭,他正在命令部下安排將糧食入庫。見了羽、林二人來,高長恭連忙上前行禮,旋又感慨道:「師叔你看,兩個月前你們剛來丁零時,手上沒有一兵一卒。現如今,手握萬軍,加這一座邊境重鎮。論空手套白狼,沒人能比得上師叔你呀。」
林兒道:「有你們大家全力相助,天下自然是唾手可得。不過,我還是不喜歡打仗。這裡死傷逾萬人,這要念多少的經也無法彌補啊。」說著她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高長恭卻有些神秘地道:「前幾天火師傅和我說,從這裡往北不遠有一個青岩堡,那裡除了少數土著,便人跡罕至,卻風景極美。我問他為何說起這裡,他卻笑而不答。後來我一想,那不就是師叔那張九黎教地圖上顯示的地方嗎?火師傅是費氏夫人的人,自然就是九黎教的人,所以才會對九黎教這般熟悉。師叔若不想打仗,何不就去那裡待著,讓子云自領兵打下龍空山,豈不妙哉?」
林兒聞言,立時興奮異常,連聲道:「對啊,我想起來了。費氏夫人給我的地圖上標示過,那九黎教就在這吳堡附近的,蘭陵真是對我的心意啊。等會盟之事結束,我們就去尋訪那地方。我去叫美女,她想這一天都想了很久了哩。」
大眼和慕聵的人馬去增援之後,靜輪宮和荒土盟的戰事也變得容易起來。宇宙幫的殘兵如何能抵禦兩面夾擊,再加沒有了吳堡的增援,早沒了再打下去的勇氣。而兩面包圍下,他們逃也無處可逃,最後無奈,便只好開關投降。靜輪宮和荒土盟總算也來到了吳堡城下。
靜輪宮掌教寇謙之,荒土盟盟主呂羅漢,俱有些灰頭土臉。當初定下盟約的時候,他們可都是信心滿滿,心想著自己手下全是武藝高超的幫中弟子,對付宇宙幫一群無膽鼠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可他們哪裡想到,宇宙幫的戰鬥力竟如此強橫,自己的幫眾竟如此不堪。平日裡行俠仗義,他們也是很有血性的啊,到了戰場上,他們也挺拚命的啊,可為什麼卻會被阻在那關隘之前未得寸功呢?
最讓呂羅漢不解的是,林兒的義軍全是些東拼西湊來的鄉野村夫,怎麼倒比他手下那些武力強橫的幫眾還更有戰鬥力呢?那個被稱為「神將」的楊大眼,怎麼看也只有五六袋功夫的樣子,會的只是軍中最簡單的軍旅拳,自己手下隨便一個分舵主,就可輕鬆打敗他。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連戰連捷,威名傳遍整個丁零。
到了戰爭的後期,呂羅漢真的是自己親自上陣,還曾試圖登上雄關,斬殺對方守將。可宇宙幫似乎對此全都預料到了一般,地雷、陷阱、毒氣,一樣不少地等著他。若非他武魂的造詣,險些就要將一世的英名毀在那磧口塢堡上。
此時他最想問的,是林兒到底怎麼做到這一切的。
當然,他礙於身份,並不能真的去問。林兒也不會把她的秘密告訴除識樂齋以外的其他人,或者說,即使告訴了,別人也未必會信。因為,如果她說出「仁者無敵」這四個字,江湖中大多數的人,都會嗤之以鼻吧?至少,在一個強調武力高低的地方,仁者、智者、勇者,都只是被人嘲笑的。
但她手下,就的確集中著這些人。楊大眼,論武力不過是個極普通的武士,可他身上所散發的勇氣,卻足以感染他手下的所有兵士。兵士們打仗,首先就看將官們向哪裡沖。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大眼正是用他勇猛無匹的氣勢,率領著手下那些剛參戰的新兵們跟著他一起不要命。打仗就是這樣,統率力和武力並不完全等同,到了生死相搏的時候,很多武功招式都多餘、都只是花拳繡腿。如何最快解決自己的對手,拚命是最有效的打法。
當然,眼下的大事是完成三方的結盟。呂羅漢、寇謙之,這些武魂級的存在,誰願意讓林兒這樣一個二十歲的小女做自己的盟主。可江湖中人重諾,當初既然盟約說得清楚,誰先攻下吳堡,誰就是盟主。現在全天下都看著的,林兒的義軍搶先攻下這裡,還出兵幫助他們兩幫,這才讓他們進了吳堡。若不應諾,以後如何在江湖中為人。
唯一高興的是麥積山的傳功長老玄丙。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後方觀察三邊的戰鬥。此役他麥積山一直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觀,但念雙、雙妹這麥積山弟子,以及慕聵這前弟子的表現,還是讓他們得了不少臉面。
所以玄丙剛一見著念雙三人,便小聲傳達玄高的法旨:「方丈師兄對你們的表現很滿意。慕聵能第一個占領吳堡,也算是挽回了本派的顏面。等這一戰結束,你自去思過崖面壁一個月,就算贖罪了。另外,小熙和雍容的事,師兄讓你們自己把婚事小心辦了,別太張揚。」看起來,武林中護短的習慣,玄高方丈身上也絲毫不少。
念雙和雙妹聽此,高興地差點蹦起來。他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了。
接下來,便是締盟儀式。宣夜幫、靜輪宮和荒土盟,三家結成同盟,共同對抗宇宙幫。吳堡的祭壇早已修葺完成,儀式所用的禮器一樣不少。各門派的重要人物均已到場,這來的,幾乎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全部。
林兒,領著呂羅漢、寇謙之,共同走上了祭壇。和其奴在旁,手拿一個錦卷,待眾人下拜致禮時,便張開錦卷,朗聲頌道:
三清六御,大羅諸仙。吾等焚香,敬告上天。
自今日始,締盟成援。檀林為首,盡棄前嫌。
進退相與,唇齒相連。直搗龍空,解民倒懸。
丹心共照,日月同鑒。山崩海竭,永效此言。
頌畢,眾江湖客齊向林兒叩首。從此,林兒便成為這天下武林的盟主,統御千萬的女英雄。
儀式正要結束,卻見幾個著北朝官員服色的人來到了祭壇邊上。其中一人朗聲唱道:「大魏太子殿下駕到,眾人跪迎!」
(第十九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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